美文欣赏:烟雨大明寺

文章出处:济源旅游网发表时间:2018-8-21 11:21:28

          初夏,微风,细雨。因了微风的相伴,这细雨就成了烟雨,到处迷濛一片。因了这烟雨,轵城镇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。大明寺前,更是空无一人。那红墙、灰瓦、绿叶就显得分外的纯粹、洁净,那份佛意和禅机也比往日更加地浓郁。光阴,仿佛慢慢地停了下来,静静地等着我的拜谒。

有人说,历史是岁月的牵绊,人文是情感的纠葛。这大明寺的牵绊和纠葛,要追溯的两千多年以前了。这古刹,最初是西汉轵侯祭祀祖先的祖庙,称作焚修香院,后来被舍为寺院,宋代称通惠禅院。究竟是何时、何人所舍,为什么祭祀先祖之地会成为供奉佛陀之地,其间有没有纷争,已很难说得清了。就像这里的古轵国,人们记住的只是“战国名都”、“轵侯国”,为县、为镇的年月,是不大有人理会的。看来,“富在深山有远亲,穷在闹市无人识”不仅是人际常理,还是岁月常态,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。

轵侯焚修香院成为通惠禅院后,这古刹也许是得到了佛祖的护佑,历经战火,屡废屡兴。金元之交时,虽然倒为丘墟,却又绝地重生,再次兴盛,被叫做大明禅院,进而又被尊为大明寺。传统佛教丛林制度中,大者为寺,小者称院,直到近现代才被通称为寺院。由此,可窥其不断广大的印迹。佛教教义中,“大”指大般若、大智慧;“明”即明心见性、觉悟成佛。全国被叫做“大明”的寺庙很多,譬如扬州的大明寺,是高僧鉴真和尚东渡前的修行传法之地。如此,眼前的这座“大明寺”也就愈发得尊崇了。

轵侯爷,抱歉!不是我对您不敬,而是岁月已经散蚀了您的焚修香院,还是让我把它作为佛家圣地来参拜吧。

 

抚摸过两只已经残缺的石狮,跨越牌楼式样的山门,凛然之气已弥漫周遭。站在青石切成的前佛殿遗址上,一棵高过20余米的古树映入眼帘:其干三围有余,嶙峋曲张,布满红色的祈福幡带;其冠枝繁叶茂,巍巍如盖,遮蔽了大半个院落;枝叶间有花雪白,似佛塔,如烛台,散发出隐约的芬芳,沧桑中透着年轻,生机盎然又沉静内敛。树下的指示牌上写着:千年娑罗树,又名七叶树,因其树叶多为七瓣而名,夏初开花,距今1300余年......

不对,不对。娑罗树是娑罗树,七叶树是七叶树,二者不是同一物种,就像菩提树也不是娑罗树。有记载,佛陀在菩提树下顿悟佛道,在七叶树下讲经说法,在娑罗树下涅槃,三者都和佛祖有缘,统称佛树,寺院多有栽植,但各有不同。只是,因其年代久远,数量日少,从唐代以后就被渐次被混淆了。宋欧阳修《定力院七叶木》诗曰:“伊洛多佳木,娑罗旧得名。常於佛家见,宜在月中生”。看来,连千古宗师也有误处。忽而又想,六祖慧能有偈子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”, 既然都是佛树,都在千年光影里随佛祖修行,由何必计较于名相、惊扰了它呢?还是我执着了,唯有躬身长拜才是正理。

七叶树下,一方净几,几张石凳,半壶清茶。有素衣居士手执经书、浅咂清茶,正和端坐旁侧的出家智者悄声细语。一中年男子,手端相机,站卧起伏,正需这合适的角度,留下绿叶古刹间的静谧和灵动。我,环绕着古树,仰望着白花,凝望着烟雨中的神秘,追寻着禅宗里的智慧。彼此目光相遇,都露出淡淡的笑,仿佛都已成为枝头的花,在微雨中静静地开放。不知道,走出寺院的我们,还能不能如此恬静,如此淡然,如此和谐。只知道,我是凡夫俗子,有太多的尘念牵绊,常常在尘缘里沉沦,辨不清方向,找不到出口。

走出七叶树的覆荫,就进入了中佛殿。也许是洞悉了我虔诚的神情,礼佛方毕的小沙弥随意又热情地给我作了导游。他说,只有两根柱子的梁架,叫做“减柱造”,还有那朴质的飞檐、有力的斗拱,都是元代手法;边上的角梁、上昂,是宋代工艺;最为珍贵的,是窗户——根根红色板条,竖向排列,犹如栅栏,被称为“直棂窗”,是唐代做造法。

小沙弥的声音缓缓的、低低的,也能是怕惊扰了身边的佛祖。可是,这缓缓的、低低的声音,却带给我深深的震撼,掀起我汹涌的心潮。是的,那梁柱用料质朴,不斧不削,任性随意,尽显游牧民族的粗犷;那角梁加上昂,做工精到,严谨细腻,一丝不苟,透露着宋代的婉约;那棂窗竖条,梯形截面,外小里大,直接简约,彰显着大唐的豪放。这中佛殿,该是历经了怎样的造化,竟然可以穿越时空,留下元明印记、宋金遗风、大唐气象,拥有如此独特的魅力?这不应是简单的巧合、纯粹的幸运,还应有深刻的机缘。

不知何时,小沙弥已经悄悄离开我的身边,端跪于佛祖前敲起了木鱼。洁净的木鱼声伴随着缭绕的青烟,在空旷的大殿回荡,绕过木雕描金的过去、现世、未来三佛,穿越神态各异的十八罗汉,直扣我的心底。心底那涌动的浮躁便杳然无踪,轻盈飘散了。那颗心,也变得空灵起来,伴随着声声的木鱼,任意的飘荡,连同这中佛殿奇迹的疑问,共同消失散在窗外的蒙蒙烟雨中。

站立到后佛殿里,才真正读懂了“雕梁画栋”。

仰头而望,只见那外檐、梁架、檩条,乃至斗拱、方椽,无不是彩笔描摹,琳琅缤纷。尽管已有斑驳,仍依稀可见“白马驮经”“四大天王”“西游记”......最引人瞩目的,是主梁上的彩画,红色打底,金龙翻腾,蓝边绿线交织成变幻的风雨,张扬中显示着威仪,朦胧中自带着神秘。百度过后方知,我国古建筑的彩画分为和玺、旋子、苏式三个等级,和玺最高;和玺又分金龙、金凤、龙凤、龙章、苏画五个规格,金龙和玺规格最上。眼前主梁上的,就称“金龙和玺大点金”,是皇家建筑专用题材。

我不禁困惑起来,这大明寺应该不是皇家寺院,这后佛殿究竟拥有怎样的尊贵,竟然可以使用这般彩绘?还是院子里的几通石碑给出了答案。碑记,元大德十年(公元1306年),还是怀州王爷的元仁宗,曾亲临大明寺,焚香祭拜;元至治元年(公元1321年),元英宗曾派钦差到大明寺,命僧众诵经,为国家祈福。如此,大明寺就和皇家有了渊源。这后佛殿里精彩绝伦的清代彩绘,应该是因袭旧制吧。

是的,不光是大明寺,每个时代、每个人都在因袭,因袭着我们的根源、我们的来处。同时,每个时代、每个人又都在因袭和改变中前行,散开我们的叶,开出我们的花。花叶之间,根源与来处的衣袂暗香浮动,梵音袅袅,愈行愈远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