岭上桃园

文章出处:济源旅游网发表时间:2019-6-17 10:07:22

(刘帆)


一位文友曾写过一篇《老家印象》的散文,描述了他青少年时期生活过的那个小村子 — —桃园岭。他笔下掩映在王屋山深处的老家,满岭农家风光,一筐童稚趣事,颇受大家艳羡。于是,我就怂恿他改天一定要带大家去小村猎趣、野营、寻梦。

而另一文友则说曾去过他老家,小村实在太有味道了,特别是那红艳艳的桃树林、甜甜的草莓、好客的老乡,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她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完全可以做向导。于是,大家就一致同意由她负责召集成行。


小满前后,一文友召集几位文友,说下班后一起去桃园岭摘草莓,让大家一块感受他的老家印象。

出城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,就到了一个绿树掩映、巷陌交错的小村。那天他与我在同一辆车里,他说这绝不是他的老家呀,虽然他近些年不常回去。

下车,闲聊,知道她多次谈到的热情好客的那位老乡叫王六震,这个村子叫三皇沟村,和他的老家玉皇庙村名字乍听相近实则大相径庭。老乡把我们让进家里,洗了一盘草莓给我们尽情地吃。这时已不是草莓的最佳采摘时节,不过地里的草莓仍可让大家体验一把田园采摘之乐。

小村不大,被起伏的丘陵环抱。通往野外、田间的路是那种略有些起伏的土路,路上多是小草,踩上去软软的,像铺了绿地毯。小路曲径通幽,风景层层叠叠。小路两旁,一边斜傍山坡,荆花、野枣花等一些叫得上和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任性地开着。无需深呼吸,肺腑已满是花香。竟然还遇见了童年时叫作“赞赞”的花,后来才知道它的学名叫野蔷薇,虽然了无香味,但看一眼,也是满腹锦绣。

小路另一边是不规则的麦田,长长短短,宽宽窄窄,因形就势,星罗棋布。茁壮的麦秸已是青中带黄。因为风调雨顺,麦穗似乎刻意在招摇显摆,愈发显得饱满而自信。随处可见的小菜园,里面或种着三五株西红柿、青辣椒、茄子,或是几畦红薯,虽还都是幼苗,但依然能想象到那种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之朴素、丰实与安详。

在这样一个“误把他乡作故乡”的地方,放眼四望,村子被绿色重重包围。树种不同,颜色深浅不同,但无论是哪种绿,都“淡妆浓抹总相宜”,让人想投身其间。

这种散淡与无心,像很随性地读书,似乎毫无目的,前边有什么,无需知道,尽管前行就是。这样走着走着,就走到了小路的尽头。撞见一个简陋的未经任何修饰的篱笆门,进去之后才发现竟是一片果园。草莓、桃子、西瓜,一切都是那样新鲜、自然。应时令生长的东西最好,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节奏太快的时代。

果园里,正好又碰到王六震,原来这片果园是他承包的,一包就是30年。谈起果园,他如数家珍,兴奋、自豪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。相谈甚欢,于是我们相约,待桃子成熟时,再来这里采摘。

一文友在返回时捡到一个可以让人生发无限想象的荆木疙瘩,甚为喜欢。见状,王六震直说,如果想要荆木疙瘩,这里多得很。三皇沟,玉皇庙,虽然一个在南,一个在西,但小村的美景是相似的,老乡的热情是相似的,给人的温暖是相似的。我们期待与三皇沟再次相见,也期待在不远的日子里再去造访他的玉皇庙,他的桃园岭。

来到三皇沟,虽然是一场误打误撞,但其颜值,每每回味,又印象颇深。阡陌、野草、绿树、果园、农夫、柴扉……这是一幅多么幽静而恬淡的农家水墨画呀!那位文友说,三皇村虽不是他的老家,但听见这个名字依然十分亲切。他老家是玉皇庙,他所在的小村叫桃园岭,距离玉皇庙还有一段距离,处在承留镇与王屋镇交界的深山里。过了桃园岭就到了王屋的林山村。林山,沟深林茂,山清水秀。

他热衷于抖出童年的记忆,乡亲、大树、野果、小动物等,都很诱人。虽说他这些年不经常回老家,但每次回去,俨然都是一次原生态的乡村游。不能说现在的美丽乡村建设不好,但一旦建设,就往往会失去它原始的美。原生态与次生态、自然美与人工美之间的度该如何把握,这是需要好好琢磨的事情。而他的老家,最吸引人的恰恰在于原生态。

桃园岭只有三五户人家,严格意义上,或许只能算个小居民点。对此,我深信不疑。因为我老家也掩藏在王屋山深处,但村子位于铁山河畔,村大人多,远没他所描述的那样偏僻、孤野与古朴。

谁不说俺家乡好,山水乡愁最诱人。于是一再相约,择日去他的老家。终选定一个周末,不巧,临行时,他忽然有事,脱身不得。但大家兴致已浓,如弓在弦上,于是依然决定摸索着前去。

缺乏向导的旅程,虽然多了些波折,但也往往会有意外惊喜。确实,无心插柳柳成荫,在误打误撞中邂逅意料之外的美丽,即如桃园岭之行。况且,还有每次不同的同行者,一路同行,就是风景。虽然此行因缺他同行而略有遗憾,但他《老家印象》生动的文字,或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他的介绍。

只要大方向不错,就径自往那个叫桃园岭的地方开。人越来越少,村越来越稀,树越来越多,云越来越淡,路却一直很好。于是大家心里就有一种敞亮、畅快的感觉。把车停放到路边,徒步往山的深处走去。

是时,小满节气已过,头上烈日焦灼,但在山风中,在树木掩映下,一点也不感到热。几个人有说有笑,甚是轻松惬意。

“一去七八里”,往往就有“烟村四五家”,村口“老树二三棵”,路边“八九十种花”。印象中的农村,村口往往都有标志性的大树。村口的大树,是一个村庄的图腾,是整个村庄历史的见证者。大树的根系是村庄的灵魂,主干是村民的祖庙,枝丫是村里的家家户户,叶子是世代生生不息的子子孙孙。一个没有大树的村庄是没有灵魂的,是稚嫩的,是飘摇的。一路上所见的几个村庄,都有不同的大树在村口,厚重而古朴,婆娑而慈悲,平静而安详。

这个村口,兀立着一棵老槐树。根须裸露,时间长了,根系就长成了几个腾空的树干,把遒劲的树桩高高地举起。其实树干也早已枯败成树桩,但并未死,终有几枝倔强的绿色在山风中摇摆。枯败中的绿色,愈显得生命顽强。千楸万柏,搁不住老槐树歇一歇。

这种槐树,在农村叫黑槐,浑身是宝,老辈人都知道。叶子可以煮饭、熬粥,槐米、槐豆是很好的中药材。至今我都记得奶奶熬的稀饭里,总要丢一把黑槐叶,墨绿墨绿,别有一种清香和滋味。一直以来,我对老槐树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。站在那儿,静静地注视着它,有一种敬畏,涌一种幽思。饮水思源,源远流长。

柘树,这种树印象中不多见,比较陌生。在玉皇庙村村口,见到围着围栏的古柘树,并不高大,但很沧桑,像一个弯了腰驼了背的耄耋老人。这个编号为“89”的市古树名木,是国家二级保护树种,已经在此伫立了500年。世事变迁,原来它扎根的地方一定在村口小路的边缘。而今路宽了,街大了,它几乎走到了路的中央,但没有人因为修路拓院来打扰它。路可以拐个弯,院落可以转个向,全由它任性地伸腰展臂。听村民说,柘树又叫马甲圪针,有点像桑树,一般为灌木,但也可以长成乔木,生长极为缓慢。这棵树虽然树干都长空了,但依然春来吐叶、夏来开花。芒种节气前后,紫红色的果实就会挂满枝头。这种树的茎、皮、根、果皆可入药,是全村人的福树呢。

皂角树,也是一种古老的树种吧。我始终认为皂角树也很神秘,蕴含了太多古老的不轻易示人的信息。村口,还有四棵耸天而立的皂角树簇拥在一起。一同行者说,这么多皂角树,皂角板儿够全村人洗衣用了。看树身标牌,知其已有300岁。300年的风霜雨雪,多少村庄毁于战乱,多少代人零落成土,而只有它们淡化了世事无常,负载着整个村庄的记忆,延续使命,传承基因。这些巍然挺拔的大树,作为一种绿色的精神族谱,屹立在村口,永远敞着怀抱,等待着游子归来。

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。这些老树,就如一个个村庄大家族的宝贝,有无数的后人记挂它、保护它。感恩的心,一如大树的年轮环环放大,一如大树的根系深深扎下。


也时不时能碰见小时候经常见到的野软枣树、麻核桃树、毛栗树、小毛桃树,见到长长的粗壮的野葡萄藤、老虚瓜丛和小酸枣条等。如果不是靠大家共同来回忆,这些满含乡土气息的名字或许很难从沉沉的童年记忆里唤醒。而一经唤醒复活,那种兴奋,那份亲切,那份久违的纯真,那种成就感,自自然然就湿润了内心,触动了悠悠乡愁。这一次我最欣喜的,应该是见到了楝树。

小时候,老家的院门外,长了很多椿树、楝树,太寻常了。后来不知怎的,家乡乃至中原的乡村,椿树还有,而楝树却越来越少见。于是,每到一个地方,就有意识地去寻找童年记忆里的那种极其普通的楝树,但它似乎在中原大地上隐遁了。

楝树,寄托了我儿时很深的情感。小时候没什么玩具,大自然的恩赐就是最好的玩伴。春天在楝树上捉一种叫“花大姐”或“花念念”的飞蛾玩,夏天等一嘟噜一嘟噜的楝子长出来,就捡拾起来互相敲着小伙伴的小脑袋玩,不疼,痒痒的。同行一朋友说,他们小时候把楝子作为弹弓的子弹来用,因有皮包裹着,所以不会伤人,是绝好的“军需”给养。今天,在林子周边,竟然又见到了几十年没再见到的楝树,这可是我这么多年都在刻意寻找的发小呀!

我攀着树枝,久久地嗅着楝花香儿,不愿挪步。有的树上还残留着去年的楝子,我把相机镜头拉近再拉近,清清楚楚地拍下来。这一刻,手执楝枝,鼻嗅楝香,似乎洞见童年。

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。身心融入了大自然,与灵性的山水草木合二为一,了无分别,童趣盎然,本真显现。大家不再扭捏,尽情地唱,尽情地喊。声音在山间流淌,欢快的气息感染了山坡上的树叶,树儿欢快地鼓掌。橡树、桃树、柿树、黄荆等,在风中舞动,分不清谁是演员谁是观众。在这里,大家只是大自然的一分子、一物种,自自然然地生生灭灭,自自然然地做一个梦。

不知不觉,天色向晚。我们已经走过了卫河、张河、孤山、玉皇庙、砣洛庵,但仍没看到桃园岭。路上,我们以朋友名字所含的

三个字嵌入台词编了一个小话剧,然后以青山为背景,以蜿蜒的山路为道场,边走边唱: “一个地方,是我的故乡,这儿曾有倚门盼儿的老娘,还有曾经的那个同窗;一个儿郎,曾是家乡的希望,他富有激情,他怀着梦想,今儿来到这里,又见《老家印象》……”我们的表演被手机拍下,传给了他。这是他的故乡,他从这

个片子里能读得懂山、看得透水,重温儿时的记忆。

这趟旅行虽然很尽兴,但毕竟未到桃园岭,下次还得来!遗憾,就是下一次出发的借口。

(作者2015年5月开始写《岭上桃园》,2018年9月完成,本文为节选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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